在过去8年的时光里,我们彼此见面的次数不超过5次,加上这次也才刚好到了5次,我曾无数次幻想着父亲的身影,但这只会让我越来越觉得陌生,以至于现在这个熟悉的身影来到身前反而让我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又与我的想象有关,毕竟这与我的想象有着一定的差距。
父亲倒了一杯水,其中又添加了一些奇怪颜色的药剂,我想到了铃音姐姐给我喝的那种绿色的营养药剂,那种甜甜的滋味甚至让我有种喜欢上喝药的错觉。
有病才需要喝药,那喜欢喝药不也是有病吗?
我被父亲扶了起来,原本病号服过大的领口也在此时滑落,让半个肩膀暴露在空气中,因为医院的空气流通的新风系统无时无刻不保持着恒温,我并没有感觉到寒冷,但是父亲貌似不这么认为,他紧了紧我的衣领,将药剂送到了我的口中。
在药剂刺激味蕾的瞬间,我就被呛到了,原因是这东西实在太苦了,完全没有先前铃音姐姐的营养药剂那般甘甜,我对此感到了恐惧和抗拒,但父亲此时却展露出无可抗拒的威严,这让我感到更加害怕,即便眼眶里已经充盈着泪水,父亲还是硬逼着我喝了下去。
在喝完药剂后,父亲为我更换了一张被褥,这时的父亲第一次令我感到害怕,曾经懒散懦弱的形象在此刻彻底破碎,他现在就像是一名在战场上厮杀的勇士,或者说是一名老练的猎人,而我是他即将到手的猎物,被他以对待猎物般的眼神打量着全身,最后停留在身下的位置,这一瞬间,一股凉气......
直到重新盖上了被褥,我才得以安心,就像杀人无数的恶鬼不会去欺负一个躲在被窝里的可怜人一样荒唐。
父亲在喂我喝完药剂后眼神才逐渐温和了起来,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迫切的希望这位陌生的父亲能够快点离开的我视线,在我的眼里他眼睛完完全全变成了充满暴戾的野兽,无论他之后做了何种补偿,我都不会原谅他,至少今天不会。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但不知道为什么,眼中的泪水总是止不住的往外流,明明我在纸箱里已经承诺过,不在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流泪,但我却无法制止,甚至在短时间内连续哭了两次,这时何等的不甘。
在我又一次鼓起勇气去睁开眼睛时,我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父亲哭了......
就坐在我床铺的旁边,脸上是说不出来的柔情,年纪尚小的我理解不了成年人的世界,也不知道成年人的压力,但无一例外都显得十分的荒唐。
我不知道父亲对于我的感情是有着何种的荒诞离奇,但他的手机壁纸在这8年都不曾改变。
据说,他常常炫耀着自己手机里的壁纸,他那比女孩还要可爱的儿子总能得到无数人的称赞,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作为着精神动力的来源,面对压力时的抗争,面对危险时的希望......
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即便当时我还理解不了这样离奇且荒唐的故事,毕竟这仅仅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它不会充满着魔力,也不会吃饭,更不会在父亲困难的时候长出手脚去帮助他。
而现在,父亲坚毅的眼神变得无比柔情,这让我心中出现一种莫名其貌的感触,我感觉我能......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工作时看到自己的照片就会涌现出面对压力也无所畏惧的精神,这难道不荒诞吗?
就比如老妈,在她工作时可是从未翻出父亲的照片看一样,这没有任何意义,就算看了父亲也不会立刻出现在身边,反而会更加想念,甚至还要承受离别时的伤感。
所以,我还是希望父亲能少看我的照片,最好把他删了,这样就能挣脱家庭的束缚,自由自在的生活下去,而且,把我小时候的照片到处给别人看实在太丢人了,臭老爸一点都不会在意我的感受。
所以,我希望老爸能不能不要在哭了,大男人的哭什么,给个女人似的,就像那个被自己意外撤下裙子的女同学一样,为了这点小事就哭,哭的我鼻子都酸酸的,哭的我也想哭了。
所以,老爸能不能不要哭了,要是你珍视自己的家人,就别去外太空打仗了啊,留点时间多陪陪老妈,陪陪我啊。
所以,能不能不要走......
......
次日的清晨,老妈重新焕发了活力,与布满血丝,满眼通红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今天的状况也好了许多,感觉身体被激活了一样,好像能够发挥出一步跳上三楼的力量,我承认自己又夸张了,在以往老妈肯定会凶残的批判我的行为,但现在她和老爸下楼去食堂拿早餐了,所以我夸张的说法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没有老妈的批判,没有老爸说我吹牛,更没有同龄人一脸羡慕的惊叹我的说辞。
在这空荡荡的病房里,一种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眼眶不自觉的又湿润了起来,我从未想过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矫情,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变得更女生一样多愁善感,若是在以前我一定会理性的思考着老妈和老爸的脚程,猜测他们会在之后多久的时间内回到病房,并为自己端上一份热腾腾的早餐,如果猜对了时间,那么我会非常高兴,然后颇具成就感的吃下早餐。
而此时我却没有了这种兴致,只是迫切的希望老爸老妈能够快点回来,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好像卡住了我的脖子,让我数次面临着窒息般的痛苦,蜷缩在被窝里的我又开始涌现出泪水,走廊里不断响起的脚步声没有一个旋律和力度是和老妈相近的。
在这种度日如年的病房里,我一秒钟都受不了,我使出自认为能够一跃就能跳上三楼的力气艰难的爬出了被窝,在坐起身后,我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融化了,身体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异常的艰难,仿佛置身于沼泽的淤泥中,连空气都变得浑浊了起来。
我的呼吸开始越发的艰难,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和毅力,这时我已经到了床边,离我最近的是一个显示屏,里面是我的心电图。
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
心电图跳的很快且不规律,我现在就算不去抚**口,也能感受到那如同打桩机一般不断撞击胸膛的心脏。
在昨天我还误认为这是闹钟,毕竟这跟我家里的那个闹铃声太像了,同样是滴滴滴的叫,所以在我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会错了意。
这个烦人的东西我早就想要关掉它了,我用一跃能跳上三楼的力气一圈打爆了这个该死的东西,然后用愤怒宣泄着地上一堆医疗器械的残骸,最后丢下漏着棉花的残破的枕头收场,心里一阵痛快。
而事实上,我又夸张了,面前的医疗器械还完好无损,而我方才的画面只是在爬到床边时耗尽体力后的无聊幻想,这至少驱散了我心中的一些不满。
这个事件即便是在遥远的未来,我依旧还有些感叹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那种儿童的天真和散漫是多么的美好,若是在未来的我能够让心中的不安,轻易的被我对心电图的仪器的不满所代替,那么我的人生或许会轻松很多。
只是休息片刻,我感觉自己又行了,我拔掉了身上那些留有自己余温的电极片,但令我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滴~~~!!!
滴~~~!!!
我被吓了一跳,我成长到如今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进入医院这种敌方,从前都是在自认为强悍的体魄以及铃音姐姐的细心呵护下打败了病魔,而从没有来过医院的我并不知道医院的规矩,更不知道重症病房的规矩。
面前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发出刺耳的单音节的嘶吼,门外的警报器具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与之不同的就是闪烁着刺眼的红光,我这时的内心被惊吓而陷入慌乱之中,有一种迫切想要制止警报器具继续发出声音的冲动,而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将电极片重新贴回身上。
前来抢救的医生们和老爸老妈冲进了病房,而他们看到的却是被电极片导管五花大绑的我,画面中的我恼羞成怒,还用牙试图咬断这些导管,在他们眼中我显得异常的呆萌。
但我就不这么想,如果现在有一个狗洞,想必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吧。
对此,医护人员表示一阵无语,而老爸老妈却笑得很开心,最后是无法动弹的我,我只觉得特别丢人,甚至有种想要立刻找个洞钻进去的冲动。
但还有一点令我非常疑惑,那就是为什么我身上穿的是一件连衣裙,这不是女孩子的衣服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上会是女性的病号服?
对此,老妈做出了解释,说是因为我太像是一个女孩了,所以送来的病号服也是女性的,我们看你穿着挺合适就干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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